企者不立,跨者不行,自見者不明,自是者不彰,自伐者無功,自矜者不長。其在道也,曰余食贅行,物或惡之,故有道者不處。
「企者不立,跨者不行。」有的人並不是那麼高,卻要拼命踮起腳跟來使自己顯得更高,拼命邁大步走得更快以顯示自己比別人優越。然而,這樣違反自然,人為拔高自己,既站不穩,也是無法持久走得更遠的。
「自見者不明」,所謂「自見」,乃是指道德倫理意義上的自以為義和自我彰顯,這種自以為道德完善的正義和聖潔幻覺使得他們如基督所說:「為什麼看見你弟兄眼中有刺,卻不想自己眼中有梁木呢?」,「你這假冒為善的人,先去掉自己眼中的梁木,然後才能看得清楚。」因為自以為義,就把自己拔高為了神,似乎自己絕對全善而聖潔,是靈魂和倫理的尺度,此種靈性上的自我膨脹使得他無法謙卑下來,以神為尺度來照見自身之罪惡,從而看清自己,並進而悔改和自我完善。
「自是者不彰」,自以為是者無法得到彰顯。莊子曰:「此亦一是非,彼亦一是非。」芸芸眾生皆自以為是,以自己為尺度,來判斷人事之是非。有多少個人,就有多少個是非的標准,於是就沒有標准。既然每個人都自以為是,他們之間就構成了相互否定,彼此把對方從絕對還原到相對的位置,從真理性言說還原為某個角度一家之見的意見。因為既然真理是全體,是存在之完全無蔽,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,而一旦自以為是,也就選定了此一視角,於是其他視角就被放棄了,在視角照亮的同時,就又構成了更大的遮蔽,使得本心之明陷入黮暗,從而無法發揮徹照和顯明事物之功用。
「自伐者無功。」自我誇耀者沒有功勞。道創造天地宇宙萬物,並且是宇宙萬物持續存在和發展之根本力量,是一切創造之靈感和力量源泉。如果一個人以為自己做了點什麼,就有很大功勞,那不過是貪天之功以為己功,實則無功可言。更有甚者,自伐者必自見自是,此自以為是往往使得他們自我膨脹,固執己見,強為妄為亂為,並因此擾亂和損害了天道力量之正常發揮和人事之自然發展,導致災難性的後果,那就非但無功,而且有大過了。
「自矜者不長。」自高自大者無法成為長上。道乃是最大者,為天地宇宙萬物之長。故一個人愈接近道,愈為長。而愈卑下愈接近道,愈被高舉。誠如基督所言:「凡自高的必降為卑,凡自卑的必升為高。」一個人越自高,就越自我,離道也就越遠;他的自我高舉也會引起其他自我之反感,排斥和打擊,並逼使他降下來。
其實,無論是自見自是,還是自伐自矜,其致命要害都在於「自」,即極度之我執,並因此小我之極度執著而極度自我膨脹驕傲。如此自我膨脹之自見自是,自伐自矜,對於道而言,就如殘剩之食物和多余之贅瘤一般,引起人們的反感和惡心,因此有道者是不會如此自我表現,自以為是,自我誇耀和自高自大的。
此一章對我有非常大的警示意義。大學畢業以後的三十年人生遭遇諸多困境和心靈的折磨,時代社會的問題和原因姑置之不論,反躬自問,余靈性上的自以為義,思想上之自以為是,學術上之自我誇耀,為人上的傲慢自大則是自己不得不反省的。即以今日而論,余或者已經不再自以為義,為人亦不再盛氣凌人,然仍自負學術思想天賦和悟性超群,每自誇魯迅莊子研究天下第一,自是自伐之弊仍存,小我之執仍極為頑固,欲徹底破我相,尚須虔心修行和假以時日也! (網絡資料匯編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