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與身孰親?身與貨孰多?得與亡孰病?甚愛必大費,厚藏必多亡。故知足不辱,知止不殆,可以長久。
名與身孰親
名聲和生命哪一個更重要?身體和財貨哪一個更珍貴?得到名利和失去名利哪一個更有害?過於吝嗇必有更大之損耗,大量藏貨必有更多的亡失。如果名利之獲得是以丟失肉體生命為代價,那麼肉體生命都不存在了,哪裡還有附著於此肉身上之名利呢?這個問題看似不難回答,當然是肉體生命更加重要,因為名利畢竟是身外之物。但如果不是非此即彼的選擇題呢?名利的獲得即便會使身心受到一定的煎熬,但並不就導致它的死亡,這個時候如何選擇取舍就沒那麼容易了。
對人類歷史上之大多數人而言,名利的誘惑都是不可抗拒的。首先是因為肉身衣食住行之維持就需要一定的物質基礎;而人性又是在基本需求滿足之後,又會貪圖舒適,而這又需要更多的物質;而在肉身舒適滿足之後,更多物質需求就變成心理性的了,比如安全感成就感和虛榮心,階層地位和他者羨慕的目光。對男性而言,名利會成為贏得美麗優秀女性青睞以獲得性交機會之本錢,這個時候,名利就變成了雄性孔雀身上華麗的羽毛。有的男性可能本不在乎名利,但卻在乎優質女性的青睞。於是,他們對名利的奮斗很可能就是因為某個自己所愛的人。此時就不得不感慨:永恆的女性,引導人類上升!
既然獲取名利並不一定導致肉身之巨大損害乃至死亡,那麼兩者之間就並不是獲得一個必然喪失另一個的非此即彼之關系。那麼對此處之「身」就得作精神意義解。名利並非不可以擁有,名利的獲得有時是因為運氣,有時是因為本事,有時是因為努力,如果它是我們自身追求理想取得成就,自我實現變得傑出之後的附帶結果,那麼名利並不需要拒絕並避之如蛇蠍,只要不執著於它,把身外之物看作自己生命之有機和本質的構成部分就好了。
但如果把名利本身看作目的,看作生命意義之所系,看作自己身份地位之有機乃至根本構成部分,那麼就會導致生命存在之物化異化而失落其本真自由和精神本質。而精神本質之亡失也即「身」之亡失,愈是「甚愛」和「厚藏」,生命迷失於外在之名利,那麼「身」也即生命之精神本質就異化得越深,本真存在就喪失得越厲害。這個時候,名與身,身與貨之得失就確實構成非此即彼,矛盾對立之關系了。此時作何取舍,就看你自己更看重什麼了。
知足不辱
「故知足不辱,知止不殆,可以長久。」在一個如此追逐物質財物,如此肯定物質享受,把擁有物質財物的多少看作你有沒有本事,混得好不好,看作你身份地位的表現,它甚至能決定一個人對你是采取尊重還是蔑視態度的時代,想要一個人在物質上知足,真是太不容易了。
據《莊子•逍遙游》記載,堯讓天下於許由,但是許由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,他說:「子治天下,天下既已治也。而我猶代子,吾將為名乎?名者實之賓也。吾將為賓乎?鷦鷯巢於深林,不過一枝;偃鼠飲河,不過滿腹。歸休乎君,予無所用天下為!」
鷦鷯這樣的小鳥需要築巢,根本不需要一座森林,甚至也不需要整棵大樹,它只需要一根小小的樹枝就可以了。鼴鼠喝水,它也不需要整個黃河的水,只需要喝飽肚子就可以了。在滿足維持肉身之衣食住行基本需要後,過多的物質是沒有意義的。道理上似乎的確如此,前面也說過,有的人就喜歡生活的精致和舒適,而精致是需要更多物質基礎的;其次,人的需求很多時候是心理性的,世俗之人衡量人的地位基本上永遠只有兩個標准,即權力和金錢。在現代社會,金錢甚至超越權力成了更加重要甚至唯一之標准,是一個人成功失敗,身份地位和意義價值的唯一證明,即是你再有理想和才華,但如果你的才華像梵高和陳子莊一樣,在活著時候無法變現成現實的名利地位,那麼你的才華成就也是沒有意義和不被看重的。
這個時候,名利非但不是身外之物,反而如一個人的皮膚一般長成了身體的有機構成部分,甚至是他的心髒般關乎生死存亡。如此一來,你要當下世人看破名利就是要了他的命,而要命的事情就太難了。既然如此,又如何能做到「知足不辱,知止不殆」呢!
不知足,就要去追求名利,而為了名利自然就得求人,就得忍受一些屈辱,而如果你知足,名利欲望淡泊,萬事不求人,自然也就不會受辱。不過還有一種情況,那就是我雖然不知足,但我的名利都是我之天賦實現自然得來的,比如喬丹和梅西,我受什麼辱呢!其實知足的意思並不是說你擁有的物質必須很少。一個人可以擁有很少物質而知足,也可以擁有很多而知足,關鍵是你的命運能力和你的欲望之間的關系。如果你的欲望大大超過你的能力,那麼要滿足你的欲望就只有采取一些不那麼正當之手段了,比如電詐販毒,行賄受賄,和巴結專營等等,這個時候就必然會受辱了,此種受辱即可能是現實的,更可能是精神心靈之內在煎熬。
知止不殆
既然知足是如此之難,那麼知足和知止還是可能的嗎?當然可能,歷史上也並不缺乏知足知止的典范,比如簞食瓢飲的顏回,逍遙自在的莊子,還有拋棄王位的釋迦牟尼,他們為何能看破名利欲望呢!那是因為名利和肉身欲望是外在,虛幻和無常的,在活著的時候,名利可能讓我們表面風光,但內心深處卻並不會因此而感到充實和幸福;肉身欲望呢,當其擁有並滿足的當下,可能欲仙欲死,然時過境遷,則如過眼雲煙般虛幻;最要命的是,肉身軀殼短暫脆弱,生死對立,空無自性,當死亡最終來臨之時,肉身且不存,附著此肉身之物質欲望,虛浮名利還有什麼意義可言!此種死亡導致之虛無乃是最大的「辱」。
如蘇格拉底所言,無人不求善,然芸芸眾生卻缺乏善之理念的知識,而誤把物質欲望,名利地位這些非真之具體善好事物當做了善本身。既然善之具體事物非真,那麼能讓人知足的必然是內在的,真實的和永恆的事物,這就是自性本體。故此,只有回歸本來無一物之自性真如而止於至善,知足和知止才是可能的。回歸此不生不滅之自性本體,也才能超越肉身之短暫而入於永恆絕對至善之大道。(網絡資料匯編)